又名,隐忍的成年人,今天也只能在舞台上互道爱意。
新来的Rapper是个冷着脸看起来让人有点害怕的家伙,比白滨高出不少,带着那种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他刚结束演出,抛却形象在后台吨吨吨给自己灌淡盐水,看着他就光是点点头,擦了把下巴上流下来的水珠伸手给他,“以后多关照。”
手挺温暖的——这是第二个想法。
“野替愁平。”新Rapper这么说,抿了抿嘴唇,挤出一个颇为生硬的笑容,“多关照。”
白滨明白过来,他也不是故意冷着脸,紧张罢了。
经纪人之前和白滨说过,“他是个很有才华的人,但是不太爱理人。公司安排你们一起对你们两个都有好处。”
少见有Rapper不活泼的,于是白滨握着野替的手上下晃了一下,说,“我们,”白滨顿了一下,像是很多个他演过的角色那样制造一点有遐想空间的停顿留白,然后说,“这就算是签订契约了。”
他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野替明白。
懂礼貌也爱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偶尔在镜头面前犯傻,下了台就开始后悔是不是不那么傻比较好,这点后悔往往过了一段口播的时间就结束了,下一次依然会对着镜头做鬼脸。
他不会这样的可爱套路,在台上总坐在白滨身后的椅子上看他,知道他说完台本之后会松一口气一样把肩膀塌下来一些。
白滨比他年纪小,爱吃些他这个年纪的人都爱吃的东西,汉堡薯条加一个冰淇淋或者夜里去吃一碗拉面,野替说,“这不都是些垃圾食品吗?”
被白滨透过镜子瞪了一眼,小声反驳他,“拉面不是…”
讨厌的东西排第一是番茄,野替想起来侧面了解到的白滨的喜好,他在脑子里把番茄圈起来加粗打了个大叉,后面又突兀地给打了个括弧:但是喜欢番茄酱。
野替就笑出声来,化妆师按住白滨的脑袋阻止了他想当面反驳的心,白滨只好又透过镜子看着野替来表达自己的不满,“我猜你多半在笑番茄。”
他都说不好是巧合还是莫名其妙的默契,但是你看,他自己其实很清楚哪一点容易让人觉得好笑或者是有趣。
他们俩第一次采访和拍摄的行程排得有点满,时间就定在夜里。
他悄悄和白滨确认,“一直都那么晚吗?”
白滨摇摇头,“也不是,但是今天拍完明天我们明天就可以休息了,”他又补充一句,“而且我是夜猫子派的!”他说这话的时候看着野替,眼里亮晶晶的。
那确实是一张很好看的脸,雕刻师的艺术品一样,眉眼深邃,可七分成熟里又带了三分活泼的少年气。
他信了什么叫绝无仅有。
来做采访的是团队里新来的小姑娘,趁小姑娘去准备材料,野替凑近他耳边问他,“如果回答问题的时候紧张的话。怎么办?”
白滨拍他的肩膀,“在台上的时候你看到观众也会紧张吗?就当做普通观众。”
野替摇摇头,“台上看不清底下的。”
他说了句大实话。
白滨就憋不住笑,“你这人怎么那么实诚?”
野替咳了两声,他发现自己可能有点喜欢看白滨放肆笑的时候眼睛眯起来的样子,像只小狐狸。
白滨被他逗得直乐,说是,“那你当前面几排,这总看得清吧?”
他当真了,野替想,也许是因为他开了个并不好笑但是白滨笑了出来的玩笑。
二十五岁的人了,也容易因为一句玩笑话上当。
上了布景,白滨又是那个大家都熟悉的,不仅仅作为一个DJ的白滨。
他是一个演员,一个舞者,一个模特,望着镜头他就是精致又无可挑剔的一件艺术品
摄影师比了个“ok”的手势,“接下来不用看镜头哦。”
白滨突然就朝站在监视器后面的野替看过来,眨了下眼睛冲他笑。
野替冲他比“耶”,他知道那是白滨在这个身份枷锁里能够跳脱的为数不多的一点欢愉。
有时候白滨也会觉得他这个新搭档会有些许古板,也如经纪人所说的那样看起来不太爱理人。
他肯定他得有强迫症,行程里过十五分钟看一次表是标配,走路带风不苟言笑很容易吓到公司里新来的姑娘们。
但他确实又是个异常温柔的人,这一点需得和他相熟才能有机会知晓。
他性格里带着那种艺术家拥有的强烈反差感,生人勿近,熟悉了之后却发现根本就是壁虎的保护色罢了,实际上是个特别温暖的人。
和别的人聊天有时候会提到野替,他们只问,“你们还合得来吧?”
白滨想起一直规劝他保持营养均衡所以给他在果汁里偷偷加过一个圣女果的野替,点点头,说,“才没有。”
他们就笑话他,“心口不一。”
这心口不一的家伙嬉笑着和他们道别,回了乐屋接过野替递过来的果汁屏息一口闷,呛到了,咳了半天,野替拍拍他的背,“慢点喝,多大的人了。”
从他们认识开始,他好像就自觉担任起这样照顾人的角色了。
说不好是因为白滨无意识透露出来的那种需要别人照顾的毛毛躁躁或者只是因为野替本身就是一个喜欢照顾人的人。
他尽力把自己这种强调出来的特殊的关心转化成好像一直以来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但也许不那么成功。
采访结束的时候那个姑娘和野替闲聊,说到,“您和白滨先生的关系真好。”
野替愣了一下,点点头说,“我和他还挺合得来的。”
这种合得来没法具体,他得体现在生活里的各个角落,包括但不仅限于他的工作安排以及空闲的时候。
他们得互相全身心地信任才可以把这个契约更完美地履行下去,合作伙伴或是朋友。
问问白滨,他也许更倾向于把这关系定义为密友。
白滨的这位密友请他吃拉面,他看了眼时间,“快一点了。”
野替就问他,“那你去不去?”
“去去去。”他真的是很容易妥协的一个人。
说是吃拉面,实际上是喝酒,两个社会齿轮中的一环彼此走得更近的一种方式。
借着半夜三更的雾气与酒瓶子上往下淌的水珠结成友好同盟。
“如果我没有进公司,可能这会儿还在踢球。”白滨揉了揉眼睛,“这生活怎么说呢,像在做梦。”
“跳舞,踢球,或者成为一个在台上闪闪发光的人。都挺好的。”野替撑着下巴,“我也没想过我真能成为一个Rapper,明明四五年前还做着与这件事毫无关联的工作。”
白滨举起酒瓶子,“那为了我们了不起的相遇,干杯。”
野替笑他说,“你说得每一句话都有一种,台词的精致感。”
酒瓶子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野替夸他,“你的名字取得很好,我第一次听还以为是艺名,白滨亚岚,是永远美丽的意思。”
白滨一脸得意地看他,“酒喝多了你才说两句好话给我听吗?愁平先生。”
这个叫法是他突然之间想到的,在此之前他都一直规规矩矩叫他野替先生。
他们借此就改了口,愁平先生朝他伸手,“之后也要多关照,亚岚。”
他们之后一起走回去,慢吞吞地晃荡回酒店。
三点多的夜空是那种很幽深的蓝,路上安安静静,光是路灯间隔着亮着昏黄。
白滨有点头重脚轻,拉着野替的袖子,过了会儿干脆抱着他的手臂。
他把口罩摘下来了,呼吸夜里清冷的空气,嘴里嘟囔着,“还好这个点没什么人。”
闪闪发光的明日之星,他们只允许在深夜里获得摘下口罩的自由时间。
野替和他开玩笑,“你抱着我的手臂万一被拍到就大事不妙。”
白滨听这话抱得更紧了,连带人也靠过去,“那就得求危机公关拿出本事来洗清我们疑似同性倾向的报道。”
野替摇摇头,说,“那不行,那也太便宜你了。”
白滨就抬头看他,装出恶狠狠的样子说,“少废话,打钱,快点。”
他们两个小半醉鬼晃荡回酒店,白滨把备用房卡拿给野替,“明天你要是起来一看过了饭点你就来叫我起床吃饭,我会饿。”
这是个无理要求,奈何在他拒绝之前白滨就已经把门一关,半点思考的时间都没留给他。
睡到日上三竿很正常,宿醉头痛也很正常,野替头一次觉得不正常的居然是自己真的会去叫白滨起床,毕竟无行程的休息日着实难得,即便睡到傍晚都没什么问题。但他老记得白滨和他说的那句,他会饿——好像他是靠他养着的宠物一样,无理取闹得有理有据。
他们就住对门,野替敲了敲门,等半天也没反应,他确信白滨睡得很沉。
拿备用房卡开门,房里昏暗一片,是极其适合睡觉的一个环境。
宠物白滨陷落在柔软的被子里呼吸均匀抱着半个枕头睡成一团。
野替坐在床边伸手摇了他两下,换来困顿的一声呓语。他存心要闹他,清了清嗓子,把手掌拢在白滨耳边冲他喊,“起床了!采访迟到了!”
迟到了三个字比什么都灵,白滨从床上一跃而起差点撞上野替的下巴,半拉被子还搭在他肩膀上,看上去温暖得不行。
他跪在床上一边猛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一边伸手摸眼镜,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询问,“几点了几点了?”
野替笑到了,忙不迭拦着他,“骗你的骗你的,今天休息。”
白滨还愣在原地消化野替这句话,身上套着的被他自己剪过领子的周边T恤滑下来一点,松垮垮地挂在肩膀。洗去了发胶的头发软软地贴着额头,后面几撮不听话地翘起来,搭配他这张睡眼惺忪的脸简直恰到好处的可爱。
消化完了白滨凑近他一看,就发出拖长了尾音带点责备意味的一声,“愁平先生。”
他脑袋还没从梦里缓过来,整个人都软乎乎的,伸手过去抱野替的脖子,带着他一起摔回柔软又温暖的被窝,趴在他身上把脸藏进他愁平先生的肩膀。
他的愁平先生好像也并没有对这件事感到奇怪,接住了这个日上三竿的拥抱,拍拍他的背问他,“饿不饿?”
过了有一会儿,白滨才“嗯”一声,他的声音带着未能完全清醒的鼻音,又说,“想吃饺子。”还说,“想睡觉。”
“睡吧,”野替翻了个身坐起来,“我去给你买饺子。”
白滨点点头,他又钻回被子里,滚了两下把自己裹起来,一副能睡到天荒地老的模样。
等到他再回来,白滨已经起床了。
他洗了头,半干未干拿着吹风机和野替打招呼,十分响亮的一声,“早上好!”
额发最近有点太长了,他就拿小皮筋扎起来,歪歪斜斜竖在脑袋上,像是毛茸茸一根天线。
天线检测到了食物的香味,恐怕给孩子饿坏了,头发也来不及全部吹干就先跑过来吃东西。一边有口无心地道谢,一边拿筷子一口一个饺子,被汤汁烫得直哈气,两个咽下肚子还没忘了拍照发布。
野替就笑他这副邋邋遢遢的样子也一点不在意。
他想起来在此之前公司有心想让白滨把路线改了,让他从那个疯疯癫癫的DJ与舞者身份里跳脱出来,成为一个无时无刻都精致的idol——他们为这事还开过一个小会——白滨不听。
他知道什么样子适合他自己,他很懂得怎样抓住自己想要的东西,怎样塑造一个完全不同的白滨亚岚。
所以你看他今天在节目里开着玩笑说着笑话,明天就切换成一个沉默寡言的魂灵。
亲和的,安静的,放肆撒野的…包括这会儿在野替面前这个小撒娇精的模样…这么多个不同的他,很容易就能让人为了某一个沉沦下去。
野替摇了摇头把这些想法赶出脑袋,他开了牛奶递给白滨,然后拿出行程表和他对时间。
他不可以为了某一个白滨亚岚沉沦,无论是作为他的合作伙伴或是朋友。
他们后面小半年都要准备排练,其实应该是挺轻松的一件事,但是从地下转到地上,对野替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从前熟悉的那些面孔会不会到场,他的词曲会不会被更多人所接受;更大的舞台和更多的灯光更多的镜头,更多的欢呼与尖叫。
当然会觉得紧张,会觉得紧张才是常态。
排练的时候白滨余裕地嚼着口香糖,问他,“还有四五个月你现在紧张太早了吧?”
野替握着话筒,“怕给你拖后腿。”
这是实话。
白滨就笑,打了个响指,“我还怕给你拖后腿,毕竟都在跑宣传,实际上都没怎么练习。”他滑了一下转盘,刻意没合上主歌节奏,摊了摊手说,“你看,失误。”
他伸出手,小半个人压在DJ台上和野替撞了一下拳头,“Come on,Bro。”
他们获得更完整的单独待在一起的时间,野替终于从那些或活泼或沉默或跳脱的白滨亚岚里择出一个认真工作的白滨亚岚。
他改曲子的时候习惯哼出来,依赖于强大的音感,脑子里修改好的部分第二遍就直接用琴键弹出来,他转过脸去看着愁平先生,他们就自发默契地互相看着然后跟着打拍子,结束的时候白滨就点点头,说声,“妥了。”
着实安心。
这下就说不好是谁更依赖谁了。
可能,野替想,是互相依赖吧——作为合作伙伴或者是朋友。
等到正式演出彩排,试音的时候他和白滨站在台上拿着话筒和工作人员接洽,还没有入场的场地空旷得能听见回音。
白滨走过来站到他身边,“看到了吗,我们会从这里一点点地走到更高更空旷更大的舞台。”他叫了他对野替的第三个称呼,“Sway。”
“嗯。”野替张开手臂给了白滨一个加油打气的拥抱,“一起加油,Alan。”
后台能听到入场的时候突然热闹起来的声音,喧闹热烈。
暖场音乐舒缓地放,他们俩并肩坐在台阶边上,白滨哼着一首曲子,挺好听的,野替靠过去一点,就被轻轻推了一下,“干嘛?”
他哼歌的时候容易害羞。
野替问他,“再哼一遍?我想听。”
白滨撞他肩膀,“门票都没买还想听我唱歌,打钱,快点。”
他们就一起笑起来,紧张兮兮地苦中作乐。
过一会儿经纪人来叫他们候场,临近上场门,外面的鼓点就被拖沓得足够长足够重,让心脏都震颤起来。
“等会儿注意安全,”野替走在白滨后面,他们隔着一个台阶,他不得不抬头和白滨说话。
后者没听清,转过头来,“嗯?”了一声。
野替只好又重复一遍,“要注意安全。”
白滨突然就回身短暂地和他贴了一下脸颊,“你也是。”
幕布一开,铺天盖地的清晰呼喊声就响起来,手灯虚化成一整片的宇宙银河。
他们两个,也许仅仅是这片宇宙里唯一能够互相扶持的两颗星星。
聚光灯打在野替身上,灯光滚烫,他在这片星河里拿起话筒,声音融合电波通过音响,把他和白滨一起写的歌一字一句地撒到宇宙里。
他本就是个压抑野性的人,歌声里包含着那种旷野嘶吼,像是藏起尖牙示威的豹子,穿透耳膜直达心脏。但偏偏一部分的温柔又被妥帖保留下来,在副歌收起杀伐气,讲一个故事或者讲他自己。
他用手指比作枪的样子对着天空拉开保险,这一枪就开出千万朵欢呼的花来。
白滨在DJ台上看着野替的背影,他完全放开沉浸在音乐里的另一个人格比想象中还要美丽,是平常甚至于排练的时候也没法窥探到的一面。
他站在台上拿着话筒就是这个舞台的王,抛却平常那个稳重温柔的人格,嚣张又霸道。
两首歌的过渡点,这狂妄的家伙笑着回过身来,指着白滨,对着话筒对着这里的千千万万人,千千万万掌声,把舞台交给他。
“Our DJ!My Boy!Alan!”
他们对视到了,在台上互相看着笑得张狂,一个为这句介绍一个为这场胡闹
白滨挂上耳机监听,推上声音换了通道曲目,低音炸裂在整个上空,贝斯合着鼓点撞在每一个空白处,人群喧哗摇摆,手灯的光亮混合着电波搅得空气都跟着变得野蛮起来。
灯光闪烁像是一场疯狂的梦境。
他就酷爱给曲子加花,怎么花里胡哨怎么来,和排练的时候说得一点不一样。
野替察觉到了,他能怎么阻止这个小疯子?只好跟着他一起冒险罢了。
白滨调了一下转盘让野替的声音重新和主曲目相合,挂下耳机举起右手放肆地把自己丢到音浪里去。
他拉了一半拉链的外套滑落下来,露出左手臂上画着的鬼脸来,荧光紫色的边缘牵着这个夜里的绮梦。
“我们家小疯子,”野替对着台下的欢呼,笑着说,“大家多担待。”
像一口烈酒,到了肚子里也变得柔肠百转。
后半场演出就安静一些,野替问观众,“你们怕什么?”
答案千奇百怪,从昆虫到动物再到鬼怪。
野替转头看了眼躲在阴影里喝水的白滨,他冲他摇摇头,意思是多说点。
他突然就想起刚才白滨在哼的歌,脑袋里闪过一个想法来,他竖着手指,“嘘。”等安静下来才说,“你们最怕Rapper唱情歌。”
白滨差点一口水吐出来,这家伙擅自把歌提前了,比他擅自加花点还要放肆。
他能怎么办,一起跟着他胡闹而已。
聚光灯打下来,缓慢被推上去的前奏流淌出来。
白滨当然记得歌词。
【其实并不是喜欢的类型,可就是毫无办法地喜欢上了。】
他站了一会儿,在野替背后的台阶上坐下来,打开手机灯在他背后挥。
给他一颗永远看着他的星星。
【两个人在一起,就是像我们这样吧。】
野替回过头来的时候白滨用手指着自己装着粉丝的样子和他比嘴型,“看看我看看我!”又说,“我爱你!”
野替就笑。
【余生请陪伴在我身边。】